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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我们两年了,他的精神永存!

发布日期: 2018-09-17 作者: admin 点击: 180

我的父亲陈模——写在父亲辞世二周年之际

   我的父亲陈模(1923-2015)是江苏泰兴高港人,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爷爷奶奶节衣缩食供他上过几年私塾。后来因水灾全家逃难到上海,爷爷水性好常在长江放木排,奶奶就给人家洗洗涮涮,几个姑姑在日本纱厂当女工,父亲在上海临清学校一边卖报一边要捡垃圾挣钱坚持上学,这时候他接触了共产党。他在陶行知的小先生运动中做过小先生,走进棚户区教小孩子识字、教成人识字。

    那时,父亲参加了上海沪东战地服务团。“八一三事变”后,作为发起人之一,十三岁时父亲跟着共产党领导的的孩子剧团走上了抗日救国的道路(父亲走后我的叔叔才出生,以至于十几年后他们兄弟才相认)。他和孩子剧团穿山越岭转战苏、豫、鄂、湘、桂、黔、川,等七省,历经坎坷到达武汉,周恩来把他们安置在国民党第三厅。在那里,孩子剧团的团员们受到了很好的教育。田汉、冼星海、郭沫若……都轮流给他们上过课。1937年,父亲加入了共产党。1940年,父亲调到延安, 参加了边区的征粮工作。后又调入延安中央党校任秘书处、教务处任科员和彭真同志的行政秘书。

    父亲身材并不高大,但有坚强的意志和强壮的体魄,这与他年轻时吃苦耐劳长途跋涉有直接的关系。

父亲从加入孩子剧团起,就一直坚持写日记,这给了我很大影响。

五七年反右,因为父亲说真话,被打成右派,在农村劳改。那时正赶上自然灾害,父亲饿的浑身浮肿几乎丧命。

       三年后,父亲活着回来了。那是我家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我们当时还住在北京外交部街的一个日式二进院子里。估计那时父亲在等待分配工作,他每天都在修理桌椅板凳、门窗,或者是种菜施肥除草搭架子。他会边干活边给我讲桌椅的榫卯结构、种子的发芽成长、牛郎织女星、银河系、进化论,还会讲很多很多故事......他种的葡萄藤上挂着第一串青葡萄,大大的南瓜趴在房顶上,猫耳朵扁豆到处都是。父亲温和而耐心的给我讲很多道理,还会高兴的抱我数南瓜、摘豆角。我是他的小助手,递个锤子钳子什么的,真跟他学了不少东西,也奠定了我成为女汉子的基础。

    不到六岁,我上了幼儿园中班,全托。每周六、周一,都是父亲接送我。那时的24路公共汽车,车顶上有一个大大的煤气包。我很奇怪,父亲就给我讲其中的道理。每周来往的路上,我都会和父亲聊得起劲。记得他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我那时对幼儿园的王景红老师崇拜的五体投地,所以我立刻回答:当老师!父亲问:除了当老师还想当什么?我说:别的都不当,就当老师!他显然不满意,说:还可以当医生啊,像你妈妈那样,还可以当记者、工程师,画家、音乐家啊、很多选择啊。今天想起这些,才体会到父亲对我抱有多大的希望!

我七岁上一年级时,全家搬到了三里屯中青报宿舍南26楼。母亲调到离家近的朝阳医院。

    父亲操着吴侬软语温和的给我讲了很多名人好学上进的故事,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教导我要好好学习,每天要求我写一篇大字、一篇日记。

    他的循循善诱真的打动了我,我开始了。每天一篇日记一篇大字。父亲天天都给我修改打分,总是鼓励我。好句子就画红色的波浪,错别字都圈出来在旁边纠正。好的笔画间架结构都打圈。那时我对父亲的红色圆珠笔非常崇拜,天天渴望得到表扬。但是我这个乖乖女没坚持多久就要变了,外面飞跑的同伴们的身影、他们快乐的嬉笑声,高声喊叫着我的名字,诱惑着我。我心急火燎也想出去玩儿,我不想坚持了,各种托词。父亲坚决不退让,我这才知道他有多么的严厉和固执。我开始应付他了,这时我的日记经常是3分、2分。

一天,我在音乐课上学到一首歌《小红花》,哎呀,我太喜欢这首歌了!回家就把歌词写到日记里: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一棵小红花。春天的太阳当头照,春天的小雨沙沙下。党爱我,我爱他,我们要从小听党话......”父亲回来,看了我的日记,特别高兴,一个劲儿的夸:写的好写得好,还找来一些诗歌给我看,告诉我押韵是怎么回事。我心里苦笑:傻爸爸,你真的太傻了!三十年后,我和父亲在歌词作者金波先生面前提及此事,把诗人金波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事后很快属文记下此事。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这些作品给我打下了诗歌押韵的烙印,以至于文革中我可以轻易编出打油诗。

那时父亲有两个大书柜,里外两层甚至三层都摆满了中外名著。他常常站在柜子前翻找书、查看书。有时找不到就让我帮忙找。我会在一边问他:那个瞿秋白是谁、丁玲是个女的吗?二十年目睹怪现状是什么意思?父亲会很高兴的回答我,还会告诉我哪本哪本书非常好,以后你认字多了可以看这本、那本……。

我到了二三年级,认字多了,开始结结巴巴看书了。我正式看的第一本书是竖排版繁体字的《西游记》。我不停的问父亲生字,父亲发给我一本字典。艰难的啃字有多扫兴啊!那些认识的字和那些字儿的偏旁透露出故事情节起伏,孙悟空、猪八戒和各色妖怪在那些繁体字的后面挤眉弄眼向我招手!我急的开始连蒙带猜,连蹦带跳的往后看。哈哈哈哈,看到小妖的名字叫“奔波儿霸”、“霸波儿奔”,我早已经笑倒在床上!看到唐僧念紧箍咒,孙悟空疼的翻跟斗竖蜻蜓,气得我天天叨唠唐僧真坏!接下去就是竖排版繁体字的《水浒传》,我太喜欢鲁提辖啦,看到他三拳打死镇关西,我激动的“砰砰砰”直拍桌子,大喊:痛快痛快!太解气啦!全家人都惊讶的看着我。父亲显然很高兴,虽然批评我囫囵吞枣,但也承认了我这种跑马圈地的读书法有长处。

每看一本书,父亲都会都会和我讨论:有意思吗、关心哪个人物及命运、有什么看法、喜欢哪段描写,还会建议我写到日记里。

父亲向我隆重推荐了高尔基的作品,我痴迷读到深夜,读过三遍。巴尔扎克的人物命运令我心碎! 中外神话与传说令我神魂颠倒。很快,父亲上千本藏书几乎都被我横扫过。

一本又一本,父亲推荐的、没有推荐的,我几乎都看了个遍。初中,父亲又把契诃夫的著作放到了我面前。初高中,我完全沉溺于欧洲批判现实主义的著作中。插队时他又给我看《第三帝国的兴亡》……

父亲在苏联留过学,他曾郑重的向我推荐俄罗斯民间故事《燃烧的心—丹柯的故事》,这个故事深深震撼了我!回想起来,丹柯的精神就是父亲精神的写照:善良、真诚、忠厚、执着。我几十年来一直不敢忘记这个精神!书的封面上,丹柯用手捧着一颗红亮心,照亮了黑暗的森林,带领全族人走出蛮荒之地,而自己永远倒下血染大地!每每想起这个封面,我心中便充满了悲怆!

父亲劳改回来后,政治生涯一直在低潮,就是一个普通记者,他会经常帮助同事邻居挂号拿药,在食堂帮厨就学一道菜回家做给我们吃,会带我们骑车去隆福寺吃炸灌肠,带我们到农展馆游野泳、去工体学滑冰、学太极拳......每当他出差采访回来,都会带一些各地的特产,一边讲述他所到的城市地理位置、人口、工农业特点、民风民俗,一边拿出特产给我们吃。虽然我们的关注重点都在吃的上面,但是这样的文化地理课的教育却慢慢渗透到心里。

我从小有慢性支气管炎,经常夜里咳嗽。父亲找到一个民间方法:让我每天用干毛巾擦背,擦到通红。我将信将疑每天用干毛巾勒后背,果然很有效果,那一年我身体好了很多。父亲还常带我们游泳,增强体质,这也令我抵抗力渐渐强大起来。有一次我牙疼,父亲竟教我叩齿!叩齿真管用,我的牙很快就不疼了!当时父亲说,这是他采访时遇到一位九十多岁看传达室的老人,他是唱戏出身,一辈子练功,身体强壮满口白牙,父亲就向老人请教得来此法。父亲在生活中善于学习、善于实践,还很会做动员工作,这可能和他多年作青年工作有关系吧。去食堂帮厨学会腌萝卜条,回家来兴奋的说:你们知道萝卜条怎么腌的吗?又香又脆又简单,这次我可学会了!然后就带着我们切萝卜、晾萝卜、用盐搓萝卜,并讲解怎样保持萝卜的清脆。晾晒好、搓盐腌制好的萝卜条又加上五香粉、或者糖醋,多种口味的萝卜条做成了!我们吃着,心里可高兴了。

母亲去农村四清时,我七岁,自己还梳不好小辫子。那时父亲有空会给我梳小辫,他常常边梳边唱着: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哎嗨哎嗨,扎呀扎起来。尽管父亲也梳不好,但我很高兴,每次我和父亲都心满意足。

我的弟弟脾胃不和,不好好吃饭,父亲就一边一勺勺喂他,一边讲故事。那故事大多是临时现编的,以小动物为主人公,怎样闹矛盾、怎样承认错误、怎样和解、怎样团结一心克服困难。那小动物们的故事经常会把我们的事情编进去,从而引发我们一次次会心的笑声。父亲善于寓教于乐、寓教与生活。

我们家孩子吃饭从来不可以剩饭或者掉饭粒,碗里的每一粒饭、桌子上的每一粒饭都必须吃干净!父亲讲过一个令我难忘的故事:当年冯玉祥将军请孩子剧团的孩子们到他家里吃饭。团员们的年龄从七岁到十八岁,有的小孩子吃完饭,掉了很多米粒在桌子上。冯玉祥将军当时就教导他们不能浪费粮食,并且让自己的儿子把桌上的饭粒捡起来吃掉。这件事很深刻的教育了当年的孩子剧团的团员们,几十年后又教育了我们!我的父母都出身穷苦,所以勤俭节约、艰苦朴素、不追求吃穿享受,一直是我家的传统。

有一次,父亲天亮才回家。我知道那是《中国青年报》加夜班出新报了。可是父亲却不顾劳累,靠在床上用笔在修改头版“本报评论员文章”。我奇怪极了:“爸爸,报纸都印出来了,你还修改什么?”父亲和蔼地回答我“哦,这文章是我写的,再看看有什么问题。”“你写的?那为什么不属你的名字?”“属不属名字并不重要。”我表示非常想不通!那时,我哪里知道父亲是从中国青年报副总编的位置降级到普通记者,这就是他因摘帽右派的身份,降级使用。后来长大了才看到家中老照片:40年代末父亲任哈尔滨市第一任团市委书记时,在蒋南祥召开的核心会议上父亲匆匆做笔记的照片、50年代初在团中央胡耀邦主持的会议上匆匆做笔记的照片……那时候,父亲非常忙碌,每次会议之后都是写社论、开会,贯彻党中央团中央的精神。

 文革开始了。红卫兵、工人民兵、战斗队、大串联、抄家、批斗会接踵而至。我家的窗户的外墙被贴上了斗大的黑字:打到老右派陈模!家也被抄过两三次。

父亲每天皱着眉头脸色难看,但仍然坚持每天检查我的作业。

随着文革的深入, 母亲被正式下放农村卫生院了。父亲又被打倒、被批斗。每天晚上他都回家很晚,八九点钟都算早的。他脸上失去了笑容,皱着眉头很少说话。但他仍然每天检查我的作业。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候天天晚上接受批判教育!

我有一天偷懒没写日记。父亲夜里回来,发现他的枕头边没有我的作业,竟然把我从梦中拉起来狠狠批评了一顿,还命令我当时就补上!有了这一次,我可知道了温文尔雅的父亲有多么严厉,再也不敢不完成作业。

文革进入到罢课闹革命,学校停课,老师挨斗。我和同楼的一群小女生都集中到我家,捉迷藏、木头人,后来我又出主意和面做小动物,再用饼铛烙熟。那时觉得自由自在很开心啊!好景不长,我的罪恶被父亲发现了。他狠狠地批评我,可是我很不服气,我喊到:大家都不上课了,我干嘛要去!我就不去就不去!!父亲气坏了,举起手掌在我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我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哇的一声哭着跑了,从此几天不理父亲。这下父亲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几次要和我说话,我眼珠一翻扭头就走。终于,一天放学后,我的桌子上有父亲的一张纸条:小宝,爸爸打你不对,爸爸向你道歉!……可是你也太气我了,孩子从小一定要好好学习,他们都不上学,你也要去上学。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爸爸希望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打我,现在想起来都是泪啊!

我上初中了。班里的好学生们都加入红卫兵了,我多次申请没有被批准。那时候班里同学早就有了分类:革命军人子女、工农子女、革命知识分子子女……我这才知道我是惟一的一个右派子女,是地富反坏右子女!尽管我任何事情都争取做到前几名、尽管我无数次修改申请书,但还是“对父亲问题认识不深刻”,不能加入红卫兵和共青团组织。尤其是到高中了想加入共青团更难,每次递交申请书,都是那句话:“对你父亲的问题认识不深刻”。右派子女的帽子是压在我心头的块垒。我只好求助父亲,但是,曾经挥笔写社论的父亲一遍遍的修改过的申请书都不能令那些班里的革命小将们通过。现在回忆这些,想起那些革命小将当时是多么幼稚可笑的用着“革命”辞藻来批判我这个无辜者,多么得意洋洋践踏着着我灵魂的头颅!其实,也是在践踏父亲的灵魂!后来的很多事情让我突然想明白了原因!

文革后期,知识分子出身的老右派们,个个预感到了政治将要发生的动荡。曾经是东北青干校的大右派刘宾雁、二外校长李越然,中青报原副总编钟沛璋及夫人陈敏,经常聚在我家悄声谈论时事。

父亲决定开始写作了!他一直想把1937年跟着党领导的孩子剧团的故事写出来!那是一群在抗日救亡中组织起来的孩子,从上海一路宣传抗日走到武汉的呀。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自编自导自演抗日救亡的节目,曾令多少热血青年走上了抗日的道路!

他感到是时候了。每天晚饭后,他会藏在厕所,在洗手池上放上搓衣板,垫些报纸就开始了,每天写到后半夜。但是厕所总是有人要去的,父亲的写作总是要被打搅的。结果,家里一平米的壁橱又被父亲开辟出来当成了创作室!艰难的地下工作!不久,当政治气候真正开始松动时,父亲对我说,我要请创作假,不能再这样用业余时间慢慢写了。我很赞成,但没想到父亲一脸的为难说:现在中青报还是某某某负责,恐怕请不下来这个假。我一听也愣了,那个某某某原是个办事员,当所有人下放干校时,他钻到中青报的“领导”岗位,这是个典型的势利眼。哦,我记得当年他的女儿得意的吹牛道:“我爸是团中央领导!”呵呵呵呵,中青报的临时管事的又突然间变成了团中央的领导,对了这位革命干部子女当年也是一次次极力反对我入团的主要人物之一。

怎么办?我知道那人的品行,父亲肯定会被拒绝的。但我真不忍心给他泼冷水:你去试试吧,万一批了呢? 晚上,父亲下班回家,脸色难看极了。果如我所料,那个势利小人不但没批准父亲的创作假,还教训父亲要好好改造!温文尔雅的父亲这次真的急了,他骂人了:他妈的某某某,狗屁不懂,不学习、不懂历史……我的父亲还是太天真了,什么学习进步懂历史啊,这种小人就是要把脚踩在你灵魂的头顶上扬威耀武心中才痛快。我都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那位“团中央领导”,满脸闪烁着傲慢和得意,厚厚的眼镜片后面一对绿豆眼在庞大的平板脸中央努力翻挤着,用严重的口吃结结巴巴拒绝并训斥我父亲。小人得道啊!我还想起来,这人的女儿是我初中同学,她曾询问每个同学的父母行政级别工资多少!我一听,当时就愣了“我怎么就从来不知道这些?我立刻跑回家问父亲,父亲一脸严肃的说:是谁叫你问这些的?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些,没有意思!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工资级别,但同学之间不可以攀比!”我还记得当我去这人家时,某某某板着脸给她女儿布置任务做这做那,意思是让我快走。对比之下,我的父亲从不这样,蒋南祥伯伯、吴晓玲先生、民委的马寅叔叔、指挥家阎良坤、理论家钟沛璋叔叔、文学家刘宾雁叔叔、二外校长李越然、大医董建华、甚至邓颖超奶奶,个个是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同楼的徐维诚叔叔,得知我是陈模的女儿,马上把我抱在腿上,亲切的问长问短。

从那以后父亲加快了写作的步伐,办公室同事都偷偷支持他,给他时间写作,为他打掩护。我也开始帮他抄写稿子了。最终,父亲经过千难万苦写出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奇花》,由茅盾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出版了。有谁知道这本书的写作出版是多么艰难啊!父亲以他不屈不挠的精神战胜了所有的物质困难和精神压制,在半地下状态写完了这本书!正如他后来的寓言作品《竹笋》里描写的那样:石板下的竹笋克服重重困难终于破土而出!

父亲所做的一切,给我以极大的动力。努力学习,决不放弃!他的精神在我的血液中流淌!

说实话,在我们家族中,我的母亲真的是一支奇葩!据说当年父亲被打成右派后,组织上、亲朋好友很多人都劝母亲和父亲离婚、划清界限。是的,当时有多少夫妻分手甚至互相揭发啊!我那刚强的母亲坚决不离婚,对所有人的劝说就一句话:陈模是个好人!这样一来,她这个三代贫农出身、根正苗红的党员就开始了一场场磨难。

我七岁时,母亲被下放农村搞四清运动。那时我们不会做饭,父亲更是个缺乏生活能力的人。举个例子吧,在我出生时,父亲高兴地给母亲炖了一只老母鸡,等端上来一看,老母鸡竟然没有开膛!但是这些都没有难倒我们,我们慢慢长大学会了做饭、学会了自立。四清刚结束,文革又开始了,母亲正式被下放怀柔农村共28年,直到离休为止。待父亲下放五七干校后,我们都转到了农村上学。记得怀柔县医院的围墙上曾贴着“打到大右派的老婆迟淑荣!”的大标语,她突然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因为母亲的技术级别是十级,工资要比县长高。而我的母亲却从来不低头,她还竟敢把被打倒的县长李晓章先生从诊室的后窗放跑,躲过了造反派的魔掌!可是母亲又多了一个罪名“保皇派”。

当父亲平反的消息传来时,一向倔强母亲竟然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似乎要发泄出这20多年来的委屈!几十年来,母亲历尽艰辛给父亲以默默的支持,给我们做出了榜样!

父亲在平反后更加倍的写作和工作,他这一生笔耕不辍。每天半夜,都能听到他修改错别字贴小纸片砰砰的声音。那时我的女儿刚刚上小学,姥爷的所作所为被她记在了日记中——当然,父亲同样是每天给他的外孙女修改日记。

父亲平反后,调到北京市文联。除了日常工作外,他开始了大量的调查工作,给那些戴帽子的作家们平反、为他们改善住房条件、工作条件、为他们解决家庭困难。每天忙得团团转。而他自己从未给自己分过一套房、涨过一级工资。

一天,他回家很晚,边吃晚饭边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建国初期最大的特务案——秋影特务案是个冤假错案,是屈打成招的!

我们都瞪大眼睛,张口结舌!

父亲坚定的说 :我要把这个真像揭开!

没过几天,父亲就把女特务“徐秋影”的原型邵玉魁老人请到了家中,开始了细节采访。我和母亲也坐在那里听着那个悲惨的故事,陪着邵玉魁落泪。整个经过讲完了,父亲确认这绝对是个冤假错案。他带着邵玉魁找到当时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江华同志,让邵玉魁详细地讲述了七个小时!江华同志听过后后立即表示:这是个冤假错案,要立即彻底平反!

最高人民法院、黑龙江省最高人民法院重新审理此案。

此时,满怀正义的父亲进入埋头写作中,一天又一天。我们大气不敢出,这是一件天大的案子啊!其中还牵连到160多人的政治命运!父亲敢于写这个案子,完全出于对党的热爱、为百姓发出正义的呼喊!

曾经在1978年,父亲平反了,在全团中央大会上,胡耀邦同志向父亲三鞠躬道歉,这让父亲感动的热泪盈眶!正因此,父亲官复原职后,也同样为拨乱反正努力工作着,为维护党的形象努力工作着。

为了解徐秋影案真相始末,父亲在哈尔滨冲破重重阻碍看了一个多月的材料,其中包括七麻袋审案记录!冰天雪地的哈尔滨,父亲从来就不要什么照顾,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市局和住所,曾多次摔倒在冰雪的路上!我那温和儒雅的父亲有着一种怎样的情怀、一种怎样的坚定啊!

《徐秋影冤案天下大白记》完成了!在哪里登出啊?谁敢登出啊?父亲问过几家报刊,最后找到《法制日报》当时的社长兼总编关志豪先生:老关,徐秋影冤案你敢不敢登?这位同样是团中干部出身的关志豪先生说:你敢写,我就敢登!

在那个时候,拨乱反正的阻力非常大。今天回忆他两人的对话,那一批老共产党员有着怎样的胸怀,怎样的一种豪情壮志啊!

《徐秋影冤案天下大白记》在《法制日报》的连载开始了,全国轰动!

父亲的一生所做所言所行,给我树立了榜样,也让我知道真正的共产党员那可贵的心!不论何时何地,各种反党言论我都不屑,因为有父亲那样一批老共产党员在我身边,他们生我养我教育我,一腔正气,是真正的共产党员,让我敬重敬仰!

父亲,你给我生命智慧、给我正直坚强、你在女儿心中永生!

                                                                                    你的女儿  陈雪芳 20173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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